《短篇》（四）
我望向那无底深渊，仿佛看到了一个人的坠落，我不知道那下坠的人是谁，只能在心中希望那不是他也不是我。
正文
“你真的要跳了吗？”我问他。
他站在悬崖边，跃跃欲试。我望向那无底深渊，仿佛看到了一个人的坠落，我不知道那下坠的人是谁，只能在心中希望那不是他也不是我。
“不确定。但快了。“他平淡的说，语气中没有任何一丝的起伏。“我只是想看看那里有什么，这不应该吗？如果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，就不会错过了。”
”为什么你认为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？如果你跳下去后发现什么都没有，这有什么意义？这还只是在你运气好的情况下。“
我反驳他，这并不是我不能理解他的想法，他一直都是个喜欢冒险的人，只是这次太危险了。
“你看那里。”他用手指向了深渊某处，我顺着他指向的地方看去，却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，于是我眯起眼睛，试图超越我的视力极限去搜寻他眼中的那道光。“经验告诉我，那里有着什么东西。而我也期望那里有着什么东西。所以你看到那个闪着光的东西了吗？我看到了，只是它藏得太深了。”
花了好一段时间的搜寻后，我很确定，在那片深渊中只有石头和从岩壁中破出的树木。“我什么都没看到。”事实应该是如此，那里——那片深渊，什么都没有，没有宝藏，没有救赎，也没有希望。“那里没有什么闪着光的东西。我的经验和感觉也跟我说，它们之所以藏得那么深就是因为它们一文不值，你跳下去的结果就是让自己也一文不值。”
“你什么都没看到，所以你不想跳。是这样吗？”他转过头来对我说，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微笑。
“即使我看到了，我也不会跳，也不会让你跳。”我很坚决的回答他。“这是个悬崖，再往前踏一步我们就可能玩完了！为什么要为一个所谓重要的东西去拿自己的命冒险，让我们显得更高尚吗？我们有什么使命吗？没有。我感觉你疯了，居然想着为一个东西去跳崖。”我开始转身，准备离开这个悬崖。“走吧，让我们回去，不要再想着从这里跳下去的事了。”我诚恳的请求他同我一起离开。
他摆了摆手，拒绝了我的请求。
“我说了，再等一会儿我就要跳了。”他背对着我，令人捉摸不透，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等什么。“你再稍微等等，也许等我跳下去之后你就能看见了。而且我保证，我一定会没事的。你放心。”他的话像是在开玩笑，听起来令我不适，但我也不得不停下来，如果他一旦真的跳了，也许我还能一把抓住他，把他拉回来。
“你无法理解我站在这悬崖上的感觉，这种感觉不是恐惧，也不是欣喜，而是愤怒。深渊就在那里，而你一定会阻止我，无论你是否看到了那重要的东西你都会阻止我，而不在乎我到底看到了什么。你遵守世俗的道德认为自己有义务阻止我，你因为我们之间的友谊而阻拦我伤害自己，而我无法对你进行反驳，即使我感受到了那重要的东西，也无法说服你相信我、放任我跳下去。”
我感到不可思议，他是在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？他的话听起来很清醒，但这样把我比作一个想保护他的人，而更像是一个害他的人，这实在是伤透了我的心。难道这悬崖有什么无上伟力，就一定要将我的这位老友带走吗？我摇了摇他，试图让他清醒一点，但我也不知道这样到底有什么用。
“这其中矛盾其实可以解决。”他看到我回来后接着说道，但似乎并没有那么确定，也许是他所说的那种愤怒掩盖了某些感情，让他变得对这件事失去了信心，“如果你能在十秒之内向我证明这深渊之中真的什么都没有，我就放弃这一次冒险。”
“你要我怎么跟你证明？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，你指的那个地方……”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说，那种凭感觉和经验来做的决定就是一种赌博，这次他把自己的生命当作赌注，而庄家没有输的可能。忽然，我感觉自己并不是他的朋友，过去的友谊都是不存在的，我和他只是参与了无数次生活中的分赃，见证了太阳一次又一次的升起又落下，我不记得这一切是在什么时候开始的了，或许它就从未真正开始过。
“十。”他开始了倒数。
“别吓我！”我严肃的对他说。“如果你真想跳，谁能拦得住你？”
我不敢相信他真的开始倒数了，而我也开始相信他决定不是在开玩笑，我只是不明白为何要以这种形式来解决我们之间的矛盾，这太荒诞了。
“九。”
“你真的要听我说，无论那东西有多重要，错过了又怎样？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，在别处，某些地方，更安全的地方…….”
我想不到什么地方是安全的，我说过他是个喜欢冒险的人，今天是悬崖，明天可能是火山口，后天也可能是海底两万里。
“八。”
“假如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，现在的准备太过于仓促，你就这样跳下去，也是什么都得不到！”
我依旧看不到那深渊之中究竟有什么，或许有是绝望，或者是某些人的尸骨，它们为什么会聚集在那里，为什么这里会有一座悬崖，它们是有预谋的策划好了今天要发生的一切吗？我感觉到空气滞留在我的肺中，进行着一场谋杀。
“七。”
“这世界上的很多事不是你我能左右的，万事万物的发展自有其规律，我并不想阻止你，我只是告诉你我看到的现实。”
他无动于衷，似乎我说的一切都不曾被他听见。他展开双臂望向天空，自倒计时起就保持这个姿势，像是在祈求神助又或是渴望宽容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，只是隐约感觉他正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形式宣判着某事某物的死刑。他的沉默比他的倒数更加震耳欲聋。我不禁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，他是在测试我吗？如果他以为自己的测试很高明，那么我宁愿从未认识他，至少是如此愚蠢的他。
“六。”
“给我点时间！我回去拿绳索，我们通过索降的方式下去一探究竟，不管怎么说那是最可靠安全的方法去证明，不管是你对还是我对！”
此刻我终于明白，其实我根本不在乎那里究竟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，我只是像他说的那样，无论事实如何，我始终要越过他的意志去阻止他做出危险的事。我不敢同他一起去追寻那样的死亡的冒险，那是属于他的疯狂，不是属于我的。我经受的一切都告诉我，这是我应该做的事，这是正确的，为此如果他真的跳下去了，我也无需愧疚，至少我尝试过了。
“五。”
“如果你真的这么确定话，我希望你能带着那个你说的，重要的东西，活着回来。”
难道他就要我说这一句吗？然后，他停止了倒数，带着某种我不理解的勇气，毅然决然的跳下悬崖，坠入深渊之中。几秒之后，我听到深渊传出一声巨响，于是，我确认他大抵是已经死了。